多情种子张大千和情窦初开的春红,朝夕缠绵缱绻,难舍难分。不觉已过了三个多月,岁暮必须返国了。大千实在舍不得离开春红,竟然有了「纳宠」的念头。(此时,大千在国内已有两位夫人,大夫人曾庆蓉,二夫人黄凝素。)一天,他带了春红,到朝鲜京城街头一家照相馆,两人拍了一张合照。大千动笔写了两首<陈情诗>,连同合影照片一起寄回国内给他的二夫人黄凝素,试探夫人能否同意他异域纳宠。这两首诗写的十分坦率,真情流露,是大千两首很得意的早年诗作。谨录志于后:
<与春红合影,寄内子凝素>
依依惜别痴儿女,写入图中未是狂;
欲向天孙问消息,银河可许小星藏。
触讳踌躇怕寄书,异乡花草合欢图;
不逢薄怒还应笑,我见犹怜况老奴。
(上列有关韩女春红的这些诗作,均见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辑《张大千先生诗文集》卷三,页42、43。)
<陈情诗>寄出之后,碰了钉子,黄夫人不但不同意大千纳宠,还转来曾太夫人严命大千即时返家的讯息。大千事母至孝,不敢违母命,遂匆匆整装回国了。痴情的春红在大千与江藤离去之时,山盟海誓要等待大千回来。大千十分不忍,留下很大一笔钱给她,让她在京城开了一家汉药店,以维生计。
春红是一位痴情女子,大千离开后,春红不再做“伎生”了。用大千留下的钱,开了药材店,等着大千再来相聚。如此痴痴等了一年,春红听说大千到了东京,连忙用日文写了一封情意缠绵的长函,寄给江藤,讬江转交大千。当时,大千正因重感冒,卧病在东京银座闹区京桥的中岛医院里,大千阅信后,感动万分,遂在病榻前以中国古体诗长句格式,把春红的情诗翻译出来,名之为“春娘曲”,借以抒发对春红的无限相思。
<春娘曲>
戊辰(1928年)11月10日,日本东京京桥中岛病院,春娘书来,凄婉欲绝,予因隐其括辞,译为长句都十二韵,仍名之曰<春娘曲>。
朝出辽阳城,暮过信州市,奔东轳辘断人肠,载郎一日行千里。渡海难禁破风浪,黄月照人薄如纸。生小不更别离难,凄厉何为至于此。灯昏无焰写满笺,下笔竟从何说起。相思相望空复情,顺时自保千金体。与君未别讳言愁,一别撩人愁乃尔。红泪汪汪不敢垂,归得空房啼不止。望断蓬山几万重,隔来东海一泓水。敢怨萧郎爱远游,毋书迟不谅人只。柳丝早许结同心,嘉木生来自连理。愿共朝云侍长公,犹堪几案供驱使。旧事凄凉不可论,妾身本是良家子,金刚山下泣年年,铜雀悲生亡国妓,舞腰无力媚东皇,倩影惊回春梦里。攀折从君弃从君,妾心甘为阿郎死。泪点斑斑纸上看,梦魂夜夜君怀倚。私语喁喁恨未通,裙开半解空传喜。镜台已毁旧时妆,脂粉消残瘦谁似?问郎何日得归来,寄我平安一双鲤。(见台北故宫博物院辑《张大千先生诗文集》卷三,页1。)
大千病愈后,即由江藤陪同,去朝鲜看望春红。以后,大千和春红一直保持联络,大千并曾去探望过好几次,就在他们这一场热恋的岁月当中,1934年六月大千到北平昆明湖避暑,思念远在北国的春红,写下“偶听流莺偶结邻,偶从禅榻许相亲。”之诗句。来年,大千在大风堂绘制本幅,即将年前所作诗句题于画上。及至二战结束,大千和日本老友江藤联络上了,江藤告诉他,春红在战争期间已因故过世。大千得悉春红噩耗,悲痛万分,立刻亲笔写了“池凤君之墓”的一纸碑文,给江藤带去韩国,为春红修坟立碑。大千也说过,希望有机会能到韩国悼念春红。他的这个心愿,在三十多年后,终于实现了。1978年,大千应邀到汉城(首尔)画展,轰动一时,春红的兄长从报上获知大千的消息,特地到大千夫妇下榻的旅社求见,大千执意去春红坟前上香致祭,遂由春红兄长带路,了却了他多年的心愿。这一段凄美的异国情缘,空留遗憾。本幅《天女散花》气象安详娴静,笔情墨韵跃然纸上。历经离乱,在睽违数十年之后再度面世,仍保存得完好如新,文物有灵,见证大千对春红的情深义重。
作者简介:黄天才,广西杨朔人,资深新闻工作者;曾任台北中央日报驻日本特派员,中央日报社长,中央通讯社社长、董事长。著有《五百年来一大千》、《中日外交的人与事》等书。
作者自1960年代初期奉派驻日采访,长达二十四年,这段期间,正值张大千大师离国寄迹海外,先后在巴西、美国建园定居。大师每年例必东来,作者与大师结识于东京,经常结伴出游,谈古论今,多年相聚,相知日深。张大千晚年定居台北,年事已高,不便出游,所有在日事务均由作者代为打理。本文是作者就他和张大千长期交往之所见所闻,对张大千所作的详实而生动的纪录。
以上资料摘录自 保利2010秋拍 第2979号拍品说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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